Akaisha_Oki
吹水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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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屍 蜜
人死了之後,身體會慢慢的變成泥土,這種泥土與草木腐朽之後所化的泥土不盡相同,沒有草木所特有的那種清香味,而是有一種淡淡的熱烘烘的臭氣。但凡觸碰過人們墳頭上的土之後,我都要反覆的在山邊的泉水中清洗自己的手,那泉水只有很短的一段能夠徹底的洗掉那些臭味,原因是我曾經在那一段泉水邊放了很多死人的骨骸,又架起了很大的一壟柴草,把它們全部燒成了灰,水流中會帶有一點點那些柴草灰與死人的油脂混合而成的灰燼,所以每次洗手都能洗得很乾淨。
不過好像有一段時間,山下出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人們大批大批地死去,但是人們的屍體根本沒有機會變成那種散發出淡淡臭味的泥土。它們會被比它們後死去的人們吃掉,連皮帶骨的那種吃,渣滓都不會剩下一點點。
他們不僅僅吃自己的同類,而且好像這個世界上所有能嚼得動的東西都被他們吃完了,放眼望去,山上沒有一處是綠的,連土也被啃掉了一層,露出黑白顏色的石頭。
由於沒有了樹,我經常洗手的那條小溪乾涸了。只不過我也不太可惜,反正已經沒有了死人的骨骸與柴草一起來燒,就連洗手也變成了一件無聊的事情。
當時山腳下住了一家孝子,他們的家教十分的嚴格,每個人從小都接受著一種邏輯清晰的道德教育,以至於他們長大了之後情操都十分高尚。他們是一個非常有組織有紀律的一個大家族,人際關係錯中複雜,但是在他們飢餓的時候又特別的明晰,絕對不會將人際關係搞錯。具體就表現在:如果你看到一個人手裡面舉著一隻燒熟了的小孩腿的時候,這個小孩肯定不是他親生的。
這家人的嫡系有四兄妹,他們非常有默契的交換自己生下的子女,心照不宣的把孩子帶到在一個千方百計找出來的隱蔽旮旯裡殺掉,吃完了還很仔細的把嘴上的人油搽乾淨,牙縫裡的碎肉也會剃出來小心的咽到肚子裡,絕對不會浪費。這個失蹤了的孩子將會是徹底的失蹤,不僅是有形的身體,就連無形的回憶都沒有了他的位置,所以最近一年來這家人都省掉了為自己孩子起名字的麻煩手續。
每一天對活人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他們早已沒有計算時間,甚至還特意將時間忘掉。因為每當一不小心想起時間的時候,他們總是會驚恐的發現原來時間過得比自己想像之中慢上很多倍,這非常不好,容易使人喪失活下去的勇氣。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骨頭在不停的增大,一天比一天更加突兀的頂著自己的皮膚,頂得生疼。
如果仔細一點看他們的話,從他們發著暗紅色光的眼睛中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對於食物的渴望戰勝了其它所有的慾望。
但是,就在最艱苦的一個秋冬交替的日子裡,這家人居然做出了一個絕對是匪夷所思的決定:他們決定不吃掉自己剛剛死去的、還很新鮮的老父親。這位可憐的老人在彌留之際,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一種心理,硬是守住了靈台一點清明兩天之久,不停的叮囑家人,含著淚哀求他們,在他死後千萬不要把他吃掉。兒女們對於人之將死的悲痛戰勝了飢餓,突然從瘋狂中清醒了過來,變成了有悲傷和恐懼、有情有感的善良的普通人,一致決定將父親土葬。這個決定讓聞訊帶著碗筷趕來的親戚朋友們很失望,最失望的莫過於一個月之前剛剛宴請過四兄妹的堂兄一家,他們罵罵咧咧,哭得比誰都傷心,但是肚子裡面雷鳴般的巨響蓋過了一切。
二
不管怎麼樣,四兄妹還是頂住了一切難以想像的壓力,將死去的父親葬在了正屋大門前,日夜照看,以防這個誘惑會致使那些餓得發昏了的人們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雖然堂兄一家惡毒的詛咒發誓,說是他們隔不了七天,就會偷偷把屍體挖出來吃掉,埋得這麼近不過是為了挖墳的時候方便一點罷了。面對這種惡意的中傷,四兄妹也不是很在乎,甚至有一段時間,他們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禿鷲一般的宗教分子,只吃極度腐爛的、變質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食物,不過他們又比禿鷲的層次高了不少,他們還吃觀音土這種沒什麼營養的無機物。
正屋的前面原本是有一棵大樹的,四兄妹都記得小時候濃密的樹蔭,他們經常在樹蔭下面快樂的玩耍。炎炎的酷暑時,由於樹的存在,門前變得十分涼爽。不過村裡有很多人不喜歡這棵樹,原因很簡單,因為它是一棵槐樹,他們認為槐樹是陰氣最重的樹,不吉利,名字中都有一個『鬼』字,晦氣之處不言而喻。不過四兄妹沒有一個人是認同這種迷信觀點的,他們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所以老槐樹也就努力的發揮著它遮風擋雨的功用,沒有被早早的砍掉。直到兩年前,這棵老槐樹光榮的貢獻出了最後一塊樹皮,暫時填飽了人的肚子,最後慢慢的枯死了。
四兄妹的爹就埋在原來槐樹生長的地方。下葬的那天天氣陰冷,大滴的雨點稀疏而緩慢的打在人的臉上,有形有質的浸入皮膚,很容易使人的皮膚髮黴。人們也沒有富餘的力氣來挖深坑,所以他們挖得很淺,直到看到槐樹枯萎的根莖的時候就把六塊簡陋木板釘成的棺材草草的丟了進去,與那些灰黃色的根埋在了一起,用一層淺淺的浮土蓋了起來。
稀稀落落的下了幾顆雨點之後,風開始刮了起來,把烏雲刮散了,露出一片青白色的天空。露出來的一小片天空中,有一顆明亮的星星在閃爍著。其時天還沒有黑,人們仰起頭看著那顆古怪的星星,猜不透它代表了什麼預兆。 三
由於沒有了樹的遮擋,這裡經常會有從光禿禿的大山上刮下來的沙塵,這些沙塵鋪天蓋地,堅固的棱角刮擦著空氣,發出嗚嗚的聲音。在風特別大的時候,空中甚至能見到一粒粒鵝卵般大小的石頭在飛舞。
每當這個時候,村裡的人都眼巴巴的望著天空,滿心幻想著有石頭從天而降,砸死個把人,好讓這些飢餓的人們一擁而上的分食。四兄妹也不例外,雖說已經下葬的老父親變成了一種禁忌,但是這悲傷還沒有達到讓他們認為分食同類這種行為有什麼不妥的地方,他們像其他人一樣,在飢腸轆轆的夜半時分用力吮吸自己的手指頭,還會故意把上頜弄破,獲得一點點久違的咸腥的口味。
這種狂風肆虐的天氣變成了一個隱藏的節日,人們渴望著它的到來,但是到來的時候又不禁深深的擔心著,生怕天上掉下來的石頭砸死的是自己。
村子裡的每一間茅屋都已經腐朽不堪,它們在狂風之中飄搖著,竭力維持著站立的姿態,但是屋頂上的草卻不爭氣的被風沙捲走,為呼嘯而過的颶風閃開道路。這樣的話,即使凜冬還未至,天氣已經是冷得讓人不能忍受了。
四兄妹的家裡灰熄火冷,暗無天日。他們也像其他人家一樣,早就不敢奢望溫飽,如同絕望的耗子一樣苟延殘喘,平日裡只能在對面自己的兄弟姐妹恐懼而炙熱的眼神中感到生活的存在。
他們幻想過一萬多種活下去的可能性,包括逃荒。可是年初的時候有一幫人出去逃荒,但不到三個月後,三十多人只剩下兩個人腦滿腸肥的回來,人家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他們也笑嘻嘻的不說,只是神經質得更加厲害了,成天在村裡轉悠,約別人一起踏上逃荒的路,可是大家都多了小心,再也不肯與他們一同出去了。
砂石鋪天蓋地的往茅屋的縫隙中灌進來的時候,兄妹們互相安慰著,但是卻忍不住偷偷幻想一下急速運動著的石頭砸在前面一個人的腦袋上。這是很可恥的想法,自從把老父親安葬了以後,四兄妹覺得自己和那些準備吃自己父親的人有了距離,他們比別人多了一些『人』才具有的東西。雖然有時候他們也會想:這比別人多出來的一部分究竟是什麼?它能有什麼用處?
直到最後他們也沒有想出來問題的關鍵之處,不過倒是明白了一個道理:想問題是不能解決肚中飢餓的,而且還會加劇飢餓的程度。
老二從小就以聰明著稱,他被自己兄妹的偉大決定感動得熱淚盈眶的同時,也分心出來想了一些別的更高深的問題。
「大哥,雖然這麼做是咱爹的意思……」他喜歡和自己的大哥商量事情,因為大哥思慮周全,一直是家裡面的主心骨,「咱們也在那個時候堅持這麼做了,算來算去,也算對得住咱爹了吧?」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不用吞吞吐吐。」老大抬起頭看著老二,不溫不火的說。
「是這樣的,」老二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按道理來說呢,最重要的只是下葬的那個儀式,咱們已經按他老人家的意思辦得妥妥噹噹了,他走得很安心的。」
小妹的臉頰上還有一些若有若無的紅潤,在這種年景簡直是一個奇蹟,她從來就深得哥哥姐姐的寵愛,與大家的關係也最融洽,各人的心思也就最容易猜到:「二哥,你餓昏了吧?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她只是點到為止的說了這麼一句,直到現在,『吃人』兩個字她都不好意思說出來。
「餓昏?你看看你三姐那樣才是餓昏了的樣子呢!」老二還是頭也不回的盯著老大看,期望得到老大的支持。
小妹順著老二的話把頭扭向門口,發現三姐一直沒有講話,半坐在門檻上直勾勾的盯著遠處,嘴角不時抽動著,臉面的肌肉呈現出灰白僵死的狀態。
「不行,」畢竟是多年的兄弟,老大其實早就明白了老二的想法,他不能贊成,不過怎麼也想不起反對的理由,想了一下,還是想起了小妹開始說的話,「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哧!」老二怪笑起來,聲音由於講了一些話而變得啞啞的,不過他仍然在大聲的喊叫,以便在狂風的聲音中聽到自己的聲音,「神明?吃了這麼多就不見神明?」
他憤憤然度了兩步,越度越快,在屋子裡轉起圈來,輕聲惱火的詛咒著。轉了一會,突然走到小妹的面前,對著她耳朵輕聲說:「吃了我的小囡的時候就不見神明?」
小妹現在的神經本來已經極其脆弱,聽到這句話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下意識的用一隻手摀住了嘴,另一隻手摀住了肚子,蹲下來開始乾嘔。
「住嘴!」老大顯然被他最後的一句話激怒了,「是不是要翻老賬?」
老二走得太急,現在也感覺頭昏眼花,站定了呼呼的喘氣,不說話,也不去看對他怒目相向的老大。
屋子裡又沉寂下來,呼嘯的風聲一下子變得極其刺耳,每一道風都在與其他的風混淆起來,變成混濁龐大的一股,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充斥著整個空間。所有人都覺得絕望和恐懼再一次的抓住了自己,一時間誰都說不出話來。
老三一個人坐在門檻上已經大半天了,一直都沒有什麼動靜,又或許是本來有一點動靜的,但是卻被呼嘯的風聲蓋了過去。現在卻突然開始喃喃的講起話來:「完了……終於完了……終於完了……嘿嘿!」
老二心裡面正窩火,聽她神經兮兮的講話,不由得把氣撒在了她頭上:「什麼完了完了?!老是說這喪氣話!還要不要人活了?」
老大正想勸一下,卻聽老三指著風沙肆虐的村落裡,笑嘻嘻的對著老二說:「是完了啊,你看,是完了。」
老大趕緊走到門口,順著老三指的方向看過去,眼見模模糊糊的有一堆人聚在了那裡。
老二腦筋轉得極快,立刻猜出來了那邊有什麼事情發生,直把他氣得七竅生煙:「你怎麼不早說?」
轉身撈起一個瓦缸就往外面跑。
老大也已經反應了過來,大聲的問老三:「剛才是有人被石頭砸死了吧?」
老三還是笑眯眯的點頭:「嗯,那些人搶得好快哦。」
四
老二被狂風吹得栽了幾個跟頭,但是他堅強的匍匐著前進,速度居然還不慢。漫天的風沙在他的眼中變成了一個惡作劇的魔鬼,它們擋住自己前進的道路,所以他必須打起12萬分精神來與之抗爭。
其餘的三兄妹看到老二的身影在黃沙中飄搖,很是擔心他突然被狂風捲走。
老二的興奮勁在走到事情發生的地方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從種種痕跡上可以看得出來,這裡原先是一棟土坯房子,年久失修,又由於風沙的緣故,整個房頂坍塌了,圍牆也歪歪的砸了下來,壓死了原本居住在裡面的一家人。但是老二顯然來得太晚了,只看見殘垣斷壁中一攤攤的血跡,先於他到來的那些人們連一點骨頭渣都沒有留下來。
老二一瞬間失去了與風沙抗爭的決心,他氣餒的緩緩直起身子,卻被隨之而來的大風吹得撲到在地。
這是這場風沙最後的一次發力,在一聲巨響之後,風停了。天上的沙子石頭噗嗵嗵的掉了下來,打在房頂和地面上,濺起很多灰塵。
有人注意到了倒在地上的老二,他們開始試探性的往那個方向走去,不過很快就失望的發現原來他還沒有死。
老二倒在地上,清楚的感受到四周都是禿鷲一樣的目光,這些目光都在等待著自己嚥下最後一口氣。不甘的情緒佔據了他的整個身心,力氣又回來了一些,他高傲的撐起自己的身體,搖晃著走回自己的家,進門之前還回頭來笑了一笑,賭氣似的嘶吼了一聲:「你們他媽的死了我都不會死呢!」。
風沙去得很突兀,讓人多多少少有點不適應,人們掏挖著自己耳朵裡面的泥沙,但是耳朵裡面那種嗡嗡聲卻怎麼也掏不出來,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
天上是一望無垠的蔚藍,它正由淺入深的變成一種更加深邃的藍色,星星也緩慢的顯現出身形,輕盈閃爍,似乎在天穹中凸出了一點地方,可愛極了。空氣也清冽而純淨,微風拂面,細細的掠過毛孔,一點也沒有剛剛狂風帶來的暴戾,似乎帶著無盡的生氣。
但是有經驗的人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冬天極度惡劣的天氣到來之前的迴光返照罷了。
大多數人家興奮的在家裡面盤點剛剛搶到的過冬的物資,心裡僥倖不已,臉上也自然露出了難得的笑容,心裡得到的安慰就像小時候過年得到一筆數目不少的壓歲錢所帶來的安慰一樣。
不過四兄妹家卻不是這樣,老二回來以後就沒有什麼好臉色,一頭紮在冷冰冰的炕上,昏睡過去。其餘三人在屋子裡面呆呆的坐著,任由黑暗慢慢的爬上各人的身體,一句話都不說。偌大的一間屋子,只有老四不時壓抑的抽搐一聲,或者是老三嘴角抽搐時吧唧口水的聲音。
第二天,光亮是隨著寒風一道刮進人們的屋子的,老二被凍醒了過來,打了個寒顫,裹上衣服出門看了一下,平靜的告訴其他三人:「下雪了。」
沒有人說話,只有老三抬起迷濛的眼睛看了看他,露出尖尖的牙齒笑了一下。
五
老二總覺得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要大得多,至今已經整整下了三天了,非但並沒有小下來的跡象,甚至還越下越大了。雪花帶著一種不合時宜的暗黑色,大團大團的垂直落到地面上,砸在原先的雪地上,總是能把地上的冰塊砸得更加瓷實。
村裡面的人不甘束手待斃,他們自發的組織起來,成立了一個鬆散的組織,每天在村子裡巡視,以便更有效率的發現並分食死屍。老二代表這個家庭參加了這個組織,不時的從外面帶來一些血肉模糊的肉團來,苦苦的支撐著幾人的生命。
「今天我們去打探了一番,河邊的屯子已經沒有什麼活人……」老二已經餓得手指上都沒有什麼肉了,但是一直用細長的手指對著空中顫抖的指指點點,眼睛也深深的陷入眼眶之中,但是卻不合情理的冒著令人膽寒的精光。他殺氣騰騰的宣告,「明天我們就去那裡帶些吃的回來……雖說不算太新鮮,但是這個冬天總算熬得過去了。」
其餘的三人都不想說什麼話,尤其是小妹,她已經有好幾天都說不出什麼話來了,一說話的時候就不由自主的乾嘔,只是感覺嗓子裡面癢癢的。老三更是嚴重,她眼神經常渙散著,經常莫名其妙的笑。大家都懷疑她已經瘋了,但是有一天老二威脅她:「要是瘋了的話,我們完全斷糧的時候第一個先吃你!」,這個時候她的眼神立刻又恢復了清澈,雖然還是不說話,但是卻老老實實正襟危坐在老大的旁邊,一副思考著什麼的樣子。
老大也不說什麼話,他的皺紋把眼睛完全覆蓋,原本是眼睛的地方變成了兩條較深一點的皺紋。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動也不動,緩慢而悠長的呼吸著,把自己身體對於能量的消耗減少到了最低程度。
老二臨走的時候把一包挖來的觀音土砰的一聲丟在三人的面前:「我可能要出去不短的時間,你們自己弄東西吃吧,不想吃東西也行,不過餓死自己之前先把門關上!免得被別人先發現,搶去吃了!」 風雪的呼嘯隨著老二開門又關門的動作,撲進屋子又瞬間離他們遠去。三人又呆坐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才慢慢的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觀音土上。
觀音土最近一年來也已經不常見了,被挖得七七八八,人們多多少少的仰仗過這種土才得以活命。但是也有例外,有很多人餓急眼了以後吃這種東西也不知道節制,活活被觀音土撐死,倒是便宜了其他人。
老大小心翼翼的捏起一撮土,活動了一下嘴巴,讓嘴裡儘量的多一些唾液,才將土放進口中,仔細的讓土濕潤了之後才嚥下去。他知道這種東西必須吃得很少,要是吃得多了堵住腸子的話就麻煩了。小妹也有樣學樣,捏起一點點來慢慢吃。不過老三就不一樣了,她樂呵呵的抓起一大把就往嘴裡送,嚼得滿嘴都被糊住了,老四驚駭的看著她,喉頭不停的上下急速活動著,看樣子又想幹嘔。
老大默不作聲的看了老三一會,神色陰晴不定,最後終於嘆了一口氣,一把將老三手裡的泥土打掉,又劈手給她一巴掌。老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臉,終於嚶嚶的哭了起來。
老二一走就是七天,音訊全無。落雪也是斷斷續續,總也沒有個消停的跡象。村子裡面由於出去了一幫人的緣故,顯得更加蕭瑟,只要有人在路上走,全村人在家裡面都能聽到他踏在雪上的吱吱嘎嘎的聲音,更加襯托出安靜得可怕的氛圍。
三兄妹在家裡無所事事,又找不到什麼話來說,只好混淆了睡眠和清醒的狀態,每一天都在昏昏噩噩之中打發,不停的幻想著美味的食物。
老大目不轉睛的盯著外面皚皚的白雪,在心裡安慰著自己:雪總是要停的,正如人總是要死的一樣。
很奇怪,他認為自己早就應該不堪忍受這種非人的生活,早就應該被這種恐怖和殘忍逼得瘋了,死在自己內心的折磨之下。但是很不幸,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一直堅持到了現在,甚至在有更多的死屍的情況下,他還能堅持更長的時間。
想到這兒,老大咧開嘴笑了。
雪確實不可能一直下下去,現在它們已經停了,冬日的太陽也文文靜靜的展開它的面孔,沒有熱量,只有光芒萬丈。
雪下完了,去了七天的老二也回來了,不過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去的時候囂張的信心,他惶恐不安,連滾帶爬的跑回了村子,用更加嘶啞的聲音通知村裡的人家:「小心啊!河邊的屯子裡的人沒有死!他們等著咱們自投羅網呢!我們去的這幫人已經都被他們殺來吃掉了,他們接著就會來村子裡殺人了!」
村落裡由於老二的話產生了一陣騷動,餓得半死的人們紛紛走出自己的家門,討論即將到來的這件事的嚴峻性。老二在村子裡跑了一圈,跑到自家的房屋面前,靠在門框上喘氣,他喘得像拉風箱一樣,每喘一次臉上的血色就消退一分。
老大、老三和老四都緊張的看著他,看他什麼時候死,不過老二喘了一會,呼吸又漸漸的平復下來,臉色也恢復了正常的黑灰顏色。三兄妹沒有了觀察他的興致,又默默的順下眼來,呆坐著不說話。
村裡的人討論了一會,大家都覺得沒有必要對這件事情太過關注,畢竟河邊的屯子離這裡也有不短的距離,等那些人走到這來的時候早已經累了個半死,咱們比起他們來說自然算得上生龍活虎,到時候誰吃誰還不知道呢!
想通了此節,大家安安靜靜的回了家,繼續睡覺了。
老二平靜下來之後,慢慢的跛著一隻腳,走了很長時間才從門口慢慢的磨到角落裡坐了下來,捲起自己的單褲的褲管,露出一截白森森的腿骨來。他皺著眉頭,捻起一小層皮肉,小心翼翼的放到嘴裡嘗了一下,又呸的一聲吐了出來,狠狠的道:「都臭了,吃不成了!」
老四心驚膽顫的看著他做這一切,聽到他猶如厲梟一般的聲音,駭得心神都碎了,準備哭,不過又哭不出來,啞啞的支吾了半天,才講出一句勉強能聽明白的話出來:「不如……咱們都死了吧?」
六
地上的積雪足足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消融乾淨,村裡的人家在地上佈滿積雪的時候就吃雪,吃得幾乎發瘋,所以當地上露出黑泥的時候忍不住挖泥巴來吃,又吃得撐死了幾個,無私無畏的奉獻出了自己,成全了別人活下去。
四兄妹靠著一包觀音土,奇蹟般的全部活了下來,一個都沒有死,只是肚子脹成了圓鼓鼓的球,與瘦到極點的四肢一點也不協調。
眼見著冬天就要過去,春天即將到來,就連最悲觀的老大也不禁對未來的生活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幻想,在幻想的時候,肚子裡面甚至感覺充實了很多。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肚子裡面刀割一般的感覺已經早就消失了,連同食慾、味覺等等一切美好的感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的本能,吃的本能。發瘋而死的人是最受唾棄的一種,因為他們在死之前會因為『吃』這個本能而把自己的身體啃得七七八八,基本不剩什麼油水了,每當看到這種人,老二總是狠狠的踩上兩腳才覺得解氣。
總之,在冬天快要過去的時候,村子裡剩下的人家不足十戶,總共加起來也只有三十人左右了。
傳說中河邊屯子裡的人策劃著對這裡發動的攻擊也沒有發生,天地蒼茫,這裡似乎完全變成了一個完全孤寂的所在,不受任何管轄,沒有任何理性,被天上某種更高的存在完完全全拋棄了的地方。
但是這裡的人不信有任何高於自己的存在,他們無所畏懼又極其懦弱,面對困境毫無辦法又足智多謀,他們不停的調整自己的底線,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讓自己活下去,即使活下去的代價是把自己變成非人。
變成非人的代表無疑是這家的老二,他心智毒辣,在這種艱苦得離譜的環境下居然能保持嚴謹的正常思維,他想盡一切辦法獲得食物,並有計劃的安排自己的作息時間。他的一條腿已經齊根斷去,但似乎發現死屍的時間總是能比別人早,像蛇一樣爬行遊動著趕到現場,努力的支撐著這個四口之家。由於整天在外面爬,老二的手掌、手肘以及胸口,全都磨起了一層像蛇的鱗片一樣的繭子,他餓到極點的時候就會把這些繭子弄點下來充飢,嚼得嘎嘣作響。
其餘的三兄妹憂慮的看著老二的變化,在聽到他說出『沒有什麼東西是不能吃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之類的言論時,惶惑的心情總是一次次的變得更加沉重。
老大心裡明白,自己的二弟離瘋不遠了。於是他更加仔細的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七
老二的瘋狂終於在一個明媚的日子裡達到了頂峰。
當陽光照進屋子,老四第一個從夜晚的昏睡中稍微清醒了一點的時候,她驚訝的發現,二哥竟然已經將門口的土堆奮力挖開,俯身在坑裡摸索著什麼,還不時發出一聲興奮的怪叫。而那個坑中埋葬的,正是千叮嚀萬囑咐自己兄妹不要將他吃掉的老父親。
老四的尖叫聲雖然不大,但是還是驚醒了老大和老三,他們看見老二的行為之後,積壓許久的憤怒在一瞬間噴湧而出,直至頭頂上方。這個情緒使得老大不知道那裡來了力氣,一個箭步衝出了家門,後面緊跟著的是老四,老三則傻乎乎的笑著、叫著,一躍而起,從房頂上拽下一把茅草,也向老二衝了過去。
老二還在奮力的挖坑,看到幾人出來,欣喜的招呼他們:「你們快來啊!這裡有好東西!」
老大衝到坑前,第一眼就看到一隻黑色的腳斜斜的伸出泥土,這是他們的老父親的腳,旁邊翹著一塊歪歪斜斜的棺材板。由於天氣太冷,老人家下葬了幾個月都沒有完全腐爛。老大好不容易將視線從那隻腳上面移開,卻發現老二實際上說的是那棵槐樹的根莖,槐樹並沒有完全死透,它的根緊緊靠著死人的身軀,得到了一些養分,現在又正是天氣漸漸轉暖的時候,這些根莖又慢慢的開始煥發生機,黃黃的表皮之下出現了一層水青色了。老二早已經迫不及待的掰斷一支樹根,放在嘴裡吮吸起來。
老大看到這場景,心裡一鬆,感到欣慰起來。跟在後面的老四嘴角抽了幾下,努力活動著自己的面部神經,也難得的露出了笑容:「原來是這樣啊……」
老二吸了幾口,雖然沒有吸到什麼東西,但是感覺充實了很多,灰敗的臉上有了些許光彩:「還愣著幹什麼?還不……」
話沒說完,他臉上的肌肉一陣不自然的扭動,一張嘴,嘴峇里忽如其然的冒出一支帶血的尖尖的木枝,上面還包裹著一層血紅的肉膜,在陽光底下發出亮閃閃的有活力的光芒。他喉頭發出一聲帶血的咳嗽聲,眼光順著往下一看,得意的表情就慢慢變成了錯愕,那一分光彩也瞬間從他的臉上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老三笑嘻嘻的從老二身後站了起來,站起來的同時順手拔出了插死老二的木枝,舉起來準備放到嘴裡面舔。
原來老三跳起來不僅拽下了一把茅草,茅草裡面還藏著一根尖利的木枝啊!老大和老四猝不及防,被這變故駭得目瞪口呆。
由於老三將木枝抽了出去,老二的嘴巴整個的往裡面癟了一塊,他面帶驚奇的看著自己吐了兩口血痰,就一頭栽倒在泥土裡,再也沒有起來。
老大一個箭步沖上前去,劈手奪下老三手裡面的木枝,聲嘶力竭的吼:「你在幹什麼?!」
老三現在只是會傻笑,她臉上掛著笑容,退了兩步,發出像哭又像笑的聲音來。聲音極大,就像深山密林裡的山魈一樣。她指著倒在地上的老二,比出一個堅決的『殺』的手勢,又仰天手舞足蹈,嘻嘻的笑了起來。
老四戰戰兢兢的從側面向老三靠攏,想拉住她,卻沒想到老三眼觀六路,早就發現了她的接近,突如其然的猛一轉頭,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她。老四嚇得不輕,一下子坐到地下,指甲也不由自主的用上了力,陷入泥土之中,又不堪重負的反轉了過來,指尖滲出了幾絲鮮血。不過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嘔出來。對於手上的傷是渾然不覺。
八
老二剛剛一死,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這個事情。
也不知道他們通過什麼途徑知道的,他們一般都藏在自己家裡,奄奄一息,但是只要有能吃的東西出現,大家都像是有特異功能一樣準時發現。村子裡的土路上一時間有不少人在活動,倒是顯出一點欣欣向榮的樣子來。
第一個趕到家裡的是堂哥,比起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光景又淒慘了不少,不僅堂嫂沒有跟在他後面了,而且他也變得更瘦,面頰深深的凹了下去,嘴唇已經包不住白森森的尖牙,露了一排在外面。堂哥的骨架是極大的,身上有幾縷破布在隨風飄蕩,不過他也不去管。只是盯著兄妹幾人,惡狠狠的張著嘴,說著什麼,從他的嘴型上可以看得出來,他說的是:「死人呢?!」
老二的屍體被老大和老四合力抬進了屋子,拙劣的用身子擋住,不想給別人看見。村民們隨著堂哥陸續到來,都在外面默不作聲的站著,老三在他們身後探頭探腦,不停的嘻嘻發笑。老大艱難的嚥下一口口水,警惕的盯著堂哥看。
氣氛開始沉默,不過這種沉默沒有持續多久,雙方對峙的時間其實並不很長。只是在天地間的霧氣突然散發殆盡,太陽第一次顯出它的熱量的時候。陽光便迫不及待的投射下來,照得外面光明一片,在老大眼中,外面的人們好似天神一樣,散發著無比的威力,身上灑滿了潔白明亮的光,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力量。老大聞著屋裡陰暗腐敗的氣味,眼角瞥見的儘是黑暗,不由得鼻子一酸,整個人雖然沒動,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在某一個瞬間,他一下子就坍塌了下來。
一直聚精會神的堂哥送了一口氣,食管裡發出一聲勝利的鳴叫,第一個顫巍巍的衝了進來,身後的人們噼裡啪啦的湧進,看在兩兄妹的眼中,猶如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水一般。
老四臉上的最後一抹紅葷本來早已經消失,但是這個時候又反常的顯現出來,而且更加豔麗。她把眼睛瞪大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眼角沁出兩縷血絲,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二哥的身體變成一堆堆的碎塊。除了看到的東西,她的其他感官功能已經基本消失,所以一直沒有發現自己在張大嘴發出駭人的聲音,這種聲音比尖銳的鐵器互相摩擦發出的聲音還要尖利,如同一根針一樣刺著人們的耳膜。而她的雙手一直互相扭絞在一起,不停的用力,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得來的神力,直到將自己雙手十個手指全都扭斷了都還不住手,手上白生生的筋一顆一顆的蹦出皮膚,發出一聲聲脆響,微微的顫動著。烏黑的血液被她塗得到處都是。至於疼痛,她更是絲毫都感覺不到。
老大萬念俱灰,冷靜的看著那些肉塊,卻半點也提不起『吃』的慾望來。不過他還是認真考慮了一下,是否應該也撲上去撈一塊,考慮來考慮去,還沒有等他考慮清楚,那具乾癟瘦小的屍體就已經被全部瓜分完了。老大嘆了口氣,回過頭來看了看也在旁邊的小妹,發現她也沒有要上去分一杯羹的意思,頗有些欣慰的向她示意了一下,努力的撐起身子,向外面爬去。
外面陽光明媚,只要有陽光的地方就有生機,有暖意。兩兄妹把臉埋在土裡,慢慢的爬,只是用自己身體的皮膚來感覺陽光灑下的方向,這件簡單的事情突然變成了一個儀式,一個充滿了希望和理想的儀式。他們甚至幻想著永遠這麼爬下去,永遠處在將要受到陽光的眷顧,又還差一點點才能接觸到這可愛陽光的時候。這希望是如此美好,但是一瞬間就過去了,老大爬到門外,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休息到天黑才能勉強抬起頭來。
老四幾乎是剛剛到陽光下就昏死了過去,身上暖洋洋的感覺讓她宛若進入了雲端,她的心裡充滿了喜樂和難言的謹慎,誠惶誠恐的迎接這一切的到來,溫暖甜蜜的光籠罩著她,一片柔和的潔白將她層層覆蓋起來,散發出奪人心魄的光芒,這光芒越來越強,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在最後的記憶中,她親眼見到自己的身體也融入到了這片潔白之中,漸漸的消失不見。見自己最後一面的時候,自己的臉上安詳而鎮定,從此再也沒有恐懼和瘋狂,再也沒有黑暗和絕望。
老大醒來的時候,四處看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他從半掩著的門縫中看到一個身影蹲在地上。他慢慢的爬近,隱約看到是老三,手裡抓著老四的手,正在津津有味的啃著,發出一陣細碎的聲音。
老大杵在地下的手感覺黏黏的,好像插在一團熱豆腐之中,而且在幻覺中,他感覺這些流在地下的血開始有意識往自己的身上爬,到最後要將自己的整個身體覆蓋,使得自己不能呼吸,也不能動彈。想到這裡,不由得一陣反胃,於是用更快的速度爬著離開了這間屋子,回到了夜晚的星空之下。
星空極為美麗,黑藍色的天空廣袤無邊,那些星星猶如純淨無暇的鑽石一樣閃閃發光。老大靜靜的想:以前聽說每個人在天上都有一顆屬於自己的星星,要是人死了之後星星就會從天上掉下來,掉到一個深潭裡,靜靜的等待著有朝一日從新回到天上。那麼,那些被吃掉的星星呢?它們是否有機會掉落深潭,靜靜等待?
晚風中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甜香,優雅而溫和,老大愜意的閉上眼睛:幻像已經進入了我的腦海,我要死了。
九
老三爬出了屋子,因為她覺得她剛才吃的東西淡然無味,但是吃到嘴裡又隱隱發苦,所以她很不滿意。
剛剛出了屋子,她便見到了一個壯觀無比的景象,不遠處的茅屋開始飄起衝天的火光,越來越大,燒成了一片。火光中人影在閃動著,離自己家最近的茅屋是堂哥的,堂哥站在屋頂上,熊熊的火焰已經將他裹住,而他本來已經完全說不出話的嗓子又奇蹟般的發出了聲音,聲調古怪的大聲喊著一句話:「都臭了!吃不成了!」
聲音越來越小,老三可以清楚的看到堂哥的聲音隨著他的身體,一同化為灰燼,升起一團黑煙,消散在風中。
她努力的抽抽鼻子,想要嗅一下風中的煙火味,但是聞到的卻是一股不合情理的甜香,於是她疑惑的東張西望起來。
翻越過匍匐在地上的大哥的屍體,她如鬼魂一樣飄蕩著向甜香飄來的地方靠近。終於,她發現了甜香味的來源是自己老父親的那座勉強可以稱之為墳墓的土堆。
她仔細觀察著,繞著土堆走了兩圈。這個土堆被老二挖開了不少,但是去年埋下去的那具屍體還沒有完全露出地面,只是斜斜的伸出了一隻腳,這隻腳已經完全乾癟,變成了黑色。老三撿起一塊石頭,蹲下來敲了敲,發出『嘣嘣』的聲音,她又用手捏了一下,發現它如同石頭一般堅硬。不由得笑出聲來。 老三拋下石頭,仔細的辨認著,發現甜香味就是從這具屍體上散發出來的,於是她準備將這土堆刨開。
由於身體的極度虛弱,這體力活明顯已經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她氣喘如牛,挖到天已經快要亮的時候才挖了一半。天上的星星一顆顆的漸漸隱去,深藍色的天空好像調進了一些乳白的顏色,漸漸的變得淡起來。
老三慢慢的把泥土搬開,終於到了要搬到屍體脖頸的時候,覆蓋在屍體頭部的土堆轟的一聲炸了開來。老三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抹盡臉上的泥土,眼前的東西就讓她眼花繚亂,成千上萬的銀色的蜜蜂在空中嗡嗡作響,到處亂竄。老三用手遮住自己的臉,從手指縫中看著這些飛舞的銀色蜜蜂,呵呵的笑。她感覺到天上的星星又顯了出來,顯得更加活潑,更加有生氣。
這些蜜蜂不會攻擊人,在老三的頭上盤旋了一陣子之後,突然之間就飛離了這裡,消失不見了。老三觀察了一下原先覆蓋在自己父親屍體頭上的那一堆土,發現原來是一個蜂巢,她撿起一根木棍,好奇的將這蜂巢扒開,發現裡面空空如也,連一隻蜜蜂幼蟲都沒有,只是順著蜂巢的內壁,有一些蜂蜜流過的痕跡。
她順著痕跡一直往下看,看到蜂巢的下端一直通到了屍體的嘴裡,那些蜜也流到了它張著的嘴裡,太滿了,正在緩緩的溢出來。將那些殘存的蜂巢清理了之後,死了將近半年的屍體就完全現了出來,它保存完好,一點腐爛的跡象都沒有,只是眼睛已經乾癟了,留下兩個空洞。至於頭上別的部分的皮膚,反而由於蜂蜜的滋潤,醃製得像玻璃製品一樣光滑溫潤。
老三試著用手指從地上蘸了一點蜜,放在嘴裡嘗了一下,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十
後來過了很久,山上的草木漸漸的長了出來,甚至比以前還要茂密許多,覆蓋了原先的村子,還有原先四通八達的道路。山下也逐漸有了外來人的蹤影,不過這些人穿著都很奇怪,不同於早些年的人們穿的式樣,只是看得出來要保暖了許多,也結實了很多。
這些後來的人也不像當年的人一樣面黃肌瘦,營養好了很多,不過意志卻差了。整片山都會不時響起他們大驚小怪的叫聲,他們實在是比那些山魈還要吵鬧。
有一次,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有一群外來人之中的一個死掉了,他們表現得好像天塌了下來一樣,一直在山林裡嘈雜了十多天,吵得我頭都快要疼死了。
最後還好,他們遇到了一個衣不蔽體的、還可以勉強稱之為同類的人,這個人就是那家的老三。
她居然還能記得起人話是怎麼說的,這點我十分佩服她。她努力的安慰著一幫沒見過什麼世面的人。為了讓他們安心下來,又表演了一項獨門絕技,飛快的用尖尖的爪子在地上刨了一個淺坑,將死了的人埋在裡面,並表示會日夜照看。
那些早就被嚇壞的人們已經沒有了任何判斷力,他們順著老三的指點,向著密林深處走去。
老三自然是在陰影裡尾隨著他們,默不作聲,殺機暗藏。
我估計,過不了多久,這片林子裡面,又會多了幾個老三精心製作的『蜂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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